离奇的血缘
血缘
暮色笼罩着豫东平原,娟站在土屋前搓着衣角,看着小叔子冬往河堤方向跑远。屋内传来公爹鳖儿粗重的咳嗽声,秸秆箔上新挂的布帘子被穿堂风掀起一角,露出半张斑驳的木床。
这是她住进田家的第三个月。自从田的父亲出院后,原本就逼仄的空间愈发压抑。白天娟在生产队挣工分,傍晚回来烧火做饭,伺候完爷俩洗漱,总要等到月上中天,才能听见冬哼着小曲儿从邻居家回来。直到那天鳖儿突然发作,嫌冬夜里磨牙,硬把十三岁的孩子赶到了村头二大爷家。
"娟儿,把热毛巾拿进来。"鳖儿的喊声惊得娟手一抖。她攥着毛巾推开帘子,煤油灯在土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。正值壮年的鳖儿倚在被窝里,大病初愈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,"田在信里说啥?"
"说...说要调走了,可能是东北。"娟低头避开他的目光。自从冬搬走后,她总觉得鳖儿看她的眼神变了,像饿狼盯着猎物。夜里隔着单薄的帘子,她能听见对方辗转反侧的声响,连呼吸都变得滚烫。
春节前的雪下得格外大,田踩着没膝的积雪赶回家时,娟正在院里扫雪。她抬头望着那个穿着翻领大衣的身影,眼眶突然发热。三天后,两人在生产队队部简单办了婚礼,土墙上贴着歪歪扭扭的"囍"字,鳖儿喝着县酒厂生产的白干酒,醉醺醺地拍着田的肩膀:"赶紧回单位,别误了前程。"
田走后的第十七天,娟吐得天昏地暗。鳖儿蹲在灶前烧火,火光映得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:"给田写信,就说有了。"娟捏着笔杆的手在发抖,墨汁滴在信纸上晕成模糊的团。她想起新婚那夜,田把她搂在怀里说要在单位提拔,要带她去北京看天安门。
麦收时节,娟在阵痛中听见接生婆说:"早产了,是个大胖小子!"她望着婴儿皱巴巴的小脸,突然想起鳖儿在她怀孕后愈发放肆的眼神。田抱着儿子笑得合不拢嘴,说孩子眼睛像爷爷,她却别过脸去,泪水渗进了枕头。
日子在等待与煎熬中流逝。每当田在信里说想回家种地,鳖儿总会抢先回信呵斥。女儿艳花出生时,田的单位正在抗洪,接到电报连夜往家赶。看着粉雕玉琢的女儿,他喃喃自语:"像你妈,真像。"
直到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,鳖儿突然大口吐血。田和冬冒雨用板车把父亲拉到县医院,化验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。"O型血和AB型血,哥的血型不符。"医生的话像道炸雷。田盯着化验单上的名字,耳边嗡嗡作响。
朋友聚会那天,田喝得人事不省,小肚子胀得象牛皮鼓,他己经两天未尿出一滴。省城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,专家摘下眼镜擦拭:"前列腺严重钙化,自然受孕概率几乎为零。"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,田想起儿子总爱模仿爷爷的驼背姿势,想起每次探亲回家,妻子躲闪的眼神。
深夜的村庄万籁俱寂,田握着泛黄的信纸站在院子里。那是五年前娟写给他的信,字迹歪歪扭扭:"田里的麦子熟了,爹说..."墨迹在某处突然晕开,像滴落下的泪痕。屋里传来儿女熟睡的呼吸声,隔壁传来鳖儿的咳嗽,一声接一声,像要把肺咳出来。
田用手摸了摸右腿肚,绑着的东北腿叉子硬硬的。月光照亮他泛红的眼眶,远处河堤上,继母的坟头荒草摇曳。他忽然想起冬曾说过,洪水那年,父亲在转移时死死护着一个木匣子,谁也不让看。
木门"吱呀"一声开了,娟披着棉袄站在门口,脸色苍白如纸。田转身时,她看见丈夫手里捏着半张照片——那是去年在县城拍的全家福,照片上鳖儿抱着孙子,笑得格外灿烂。
"睡吧。"娟轻声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远处传来零星的狗吠,田盯着妻子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,突然想起某个夏夜,他提前结束探亲假回家,撞见鳖儿的手正搭在娟肩头。当时鳖儿说在教她认字,而娟慌乱藏起的纸上,歪歪扭扭写着"救命"两个字。
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,田把照片撕成碎片。黑暗中,他听见娟压抑的啜泣,也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。土屋的窗户透出微弱的光,照见鳖儿坐在炕头,正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发呆——照片上年轻的继母抱着襁褓中的田,而站在她身后的,是面容青涩的鳖儿。
(责任编辑:王翔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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